深渊之下,不知岁月。

楚牧元蜷缩在兽骨辟出的三尺安全区内,手中握着半截从尸堆里捡来的断剑残片。他的双手早已没了知觉,每一次切割,都会在坚硬如铁的兽骨上蹭下一层带着血丝的骨粉。

这是一场最原始的较量。他要用凡人的血肉之躯,去雕琢这根承载了千年煞气的凶物。

“滋——”

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坑底回荡。

这根不知名的凶兽腿骨硬度惊人,楚牧元不眠不休地打磨了整整五天,才勉强将其削出一道粗糙的刃口。而代价是,他的双手手掌几乎烂透,煞气顺着伤口侵入经脉,让他每时每刻都如坠冰窟。

但身体的折磨只是前菜。

第四十日,锻造正式开始。

按照《大梦千秋铸神经》的法门,楚牧元必须敞开识海,主动引导周围那足以逼疯金丹修士的怨念洪流,将其一丝丝封入骨刃之中。

“来吧。”

楚牧元深吸一口气,撤去了最后的精神防线。

轰!

一瞬间,无数杂乱、疯狂、绝望的记忆碎片如海啸般冲入他的脑海。

“杀!杀!杀!”

“为什么死的不是你!”

“痛啊……好痛啊……”

千万人的临死哀嚎在他耳边炸响。楚牧元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片,每一片都在经历着不同的死亡。他的意识开始模糊,眼前的世界变得血红一片,甚至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楚牧元,还是这古战场上的一缕孤魂。

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的刹那,他的右手猛地握紧。

那是他提前留下的后手——【痛楚之锚】。

早已溃烂的掌心中,那道旧伤疤被他再次狠狠撕裂,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掌骨缝隙,直抵神经。

剧烈的、真实的肉体疼痛如同一道闪电,劈开了混沌的意识迷雾。

“我是……楚牧元!”

他在心中怒吼,借着那一瞬的清明,强行稳住了识海中的“铸心台”。

就在这时,在那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中,一副异常清晰、带着猩红底色的画面突兀地浮现出来。

那是一个视角。那是这根兽骨原本的主人——那头上古凶兽临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,或者是某个死在凶兽身旁的人类修士的残留记忆。

那是一个雨夜。

一把长刀。

刀身泛着独特的暗红色金属光泽,并非凡铁,也非寻常灵材,倒像是某种流动的血液凝固而成。刀柄处刻着繁复诡异的云纹,那云纹并非飘逸的祥云,而是如同纠缠的毒蛇。

这把刀冷酷地斩下,画面中溅起的鲜血染红了视野。

那种刀锋入肉的感觉,那种绝望的窒息感……竟然与楚牧元记忆深处,三年前灭门那夜父母倒下时的感觉惊人地重叠!

“赤金……云纹……”

楚牧元死死咬着牙,将这副画面烙印在灵魂深处。这是线索!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捕捉到如此具体的凶手特征!

这份突如其来的恨意,瞬间压倒了周围纷乱的怨念。

“给我……凝!”

第六十日深夜。

楚牧元猛地睁开双眼,那一对原本清澈的瞳孔此刻布满了血丝,隐隐泛着红光。他身前的骨刃已经大变样——原本惨白的骨质变得通体暗沉,刀背上生出了狰狞的倒刺,整把刀都在微微震颤,发出渴望鲜血的低鸣。

它在抗拒,它在索取。它想要反噬这个试图驾驭它的蝼蚁。

“想要血?我给你!”

楚牧元面无表情,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蕴含着全部精气神的本命精血,狠狠喷在骨刃之上。

“滋啦——”

仿佛滚油泼在冰块上,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过后,骨刃贪婪地吸干了所有血液。原本暗沉的刀身瞬间泛起一抹妖异的红光,一股庞大而暴虐的力量顺着刀柄倒灌入楚牧元的体内。

这股力量霸道至极,横冲直撞,硬生生冲开了楚牧元那原本闭塞淤积的灵脉。

“噗!”

楚牧元再次喷出一口黑血,那是经脉中淤积多年的杂质。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碎裂声,困扰他多年的修炼瓶颈,碎了。

气息节节攀升,炼气初期……中期……直至炼气后期!

此时的他,虽然形容枯槁,如同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,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凶煞之气,却比这坑底的任何一具尸骸都要可怕。

手中的骨刃不再震颤,而是温顺地垂在他身侧,周围缭绕着淡淡的血雾。

兵成。名曰——【狂骨】。

第六十一日凌晨。

头顶那封锁了整整一个月的血色阵纹,悄然消散。

深渊边缘,燕赤霄负手而立,看着那个正一步步沿着峭壁爬上来的身影。

少年衣衫褴褛,长发遮面,身上带着浓重的腐尸臭味。当他终于翻上地面,抬起头时,燕赤霄看到了那双眼睛。

那不再是属于少年的眼睛。里面没有了初来时的惊恐与清澈,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阴郁,以及一种对生命的极度漠视。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才会有的眼神。

楚牧元提着狂骨刃,走到燕赤霄面前。他没有抱怨,没有质问,甚至没有愤怒。

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燕赤霄,嘴角扯动,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。

“这把刀,够不够锋利?”

燕赤霄盯着他看了许久,随后大笑起来,笑声在空旷的古战场回荡。

“好!好!好!”

“楚牧元,欢迎来到魔道。”